佛珠串挟着怒意,狠狠砸在淑妃背上,随后迸射开来,噼里啪啦又落在地上。
力道的弹击下,有不少玉珠进而又奔向她的额头,击打出凹凸红痕。
淑妃闷哼一声,忍下痛意,她不闪不避,依旧是埋着身子纹丝不动,一一默默受着。
万刃加身都曾有过,现在不过是小场面。
太后见状并没有觉得解气,却是撑着桌沿起身,居高临下睨着脚下之人。
突然,她绽然一笑,端得是美丽万分,让人这才意识到其人也不过三十多岁,且保养的极好,仿若二十多岁的容貌,只是故意穿着打扮得老气。
太后俯身,指尖如铁钳般捏住淑妃下颌,力道之大,几乎掐进她血肉:
“段绮漫,别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哀家是和气,但也不是杀不得人。你虽现在仍被唤为淑妃,那是他人抬举你,还依着之前那样称你。
你先前犯下的事够你褫夺封号了,若非皇后心慈仅将你打入冷宫,你以为自己还能顶着‘淑妃’的头衔活到今日?没了先帝的封摄加身,哀家完全处置的了你。”
话里血雨腥风一歇,她的声音陡然变柔,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合该珍惜才是。”
此时,淑妃被迫抬起了头,原本梳得精致的发髻己然凌乱,几缕发丝随之散落下来。
她额上有几处红痕,尤其是那道被玉珠连续击打形成的约两指宽、呈暗红色的红肿,在雪白肌肤下赫然显得触目惊心。
淑妃坦然迎上太后的目光,不冷不淡地回敬道:“后宫由皇后娘娘统摄,暂不劳太后费心。”
此言一出,太后眸中寒光骤凝——裴怀贞把持后宫不假,却轮不到淑妃来她面前特意强调。
淑妃却似浑然不觉,继续道:“前朝纷争,裴相与瑞王争执不下,未见结果。如今帝后久未归,恐拖下去,再生变数。望太后出面,临朝称制,一锤定音。”
该给太后的面子,她会给,但是当代表裴怀贞时,她就不能弱了半分,哪怕是面对太后,也分毫不让。
临朝称制之事并未被太后放在心上,她更关注的是淑妃为何主动参与朝局斗争,似乎背后有人指使。莫非……?
太后心思转得极快,瞬间便想通其中关节。既然如此,淑妃也就勉强算是和她一条船上的了。商女出身的她,向来都是能屈能伸的。
之前强势危险的气势为之一泄,她松开手,退后两步,重新坐回紫檀椅上。
太后不由打量淑妃几眼,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好奇:“这么说来,你是裴怀贞的人?裴铭让你给哀家传话?”
淑妃腼腆的点了点头,实则心里清楚尚在努力中,只是此时需要竖好旗帜办事。一是不让人起疑,做戏做全套,完成自己的使命,二来更是要助裴怀贞一臂之力。
太后神色果然柔和了许多,眉间少有厉色,只有心中仍有郁气未出,冷哼一声后,少不得再阴阳几句:
“你倒是积极,真是有心了。哀家好心提醒你一句,后宫掺和政事,实乃取死有道。”
这淑妃能搭上裴怀贞的线,确实有几分聪慧。前段时间出冷宫又是其父滇南王用资源与陛下换取的,她入宫为妃后仍与藩王父亲联系不断,屁股不正安能有好下场?
朝廷和藩王之间可是貌合神离,天然就不是一个战线的。若不是看在同为一个阵营,她也懒得多这个嘴。
淑妃似乎听不出话里警告,只当做是太后的关怀,又是再次伏跪贴地,白皙的脖颈弯成柔顺的弧线,道:
“谢太后提点。臣妾不过是想雪中送炭,谋一席生存之地。”这话确实出自肺腑。
不过她也没有开口劝太后首接投诚裴怀贞,毕竟抱正统的大腿,只此她一人最好。
不能叫旁人抢去了娘娘的宠爱。
皇帝是谁不好说,但皇后永远是皇后,这些人真是看不明白。
淑妃这番示弱的跪姿,将致命之处示之与人,身居深宫的太后如何不懂其中含义?
罢了罢了。
都是为了活着。
她百步没资格笑别人五十步。
太后知道淑妃身份特殊,质子身份能成为后宫宠妃属实不易,又一进一出冷宫,都是苦命人。
不树敌,与人为善,广结善缘,就是她保命之道。
如今,自不会拿淑妃真的怎么样,毕竟,那是裴怀贞的人。
就算帝后再怎么不和,那也是一家人,她这个太后必须得帮衬一二,为陛下争取时间。
太后叹息一声,只道:“哀家知道了。”
她不可能头铁,去参合政事的,那是嫌死的不够快。
但事关皇位之争,倘若裴铭顶不住压力,她这太后也不得不出山了。
瑞王,是敌人,这点毋庸置疑。
被牵扯起伤心事,太后也不愿多说下去,着人送了客。
淑妃回到雅韵宫,对暗卫第三说道:“第三,回禀主子,太后姜氏暂无争权夺利之心,尚且安分守己。”
“是。”
这日,奉天殿又起了风波。
早朝未散,一众人等自晨曦争至日中,用过午膳,稍作休整,便又接着唇枪舌剑。
裴铭身体康健,自不惧这车轮鏖战。横竖意在拖延时间,怎么拖都可以。
瑞王却难以支撑。他伤体未愈,本就虚弱,连日这般耗神费力,几乎令他难以招架,心中渐生他念。
距裴铭回京己逾八日,其麾下十万霜雪军虽己开拔至京城左近,却依旧循规蹈矩,驻扎城外,始终未越雷池半步。
饶是如此,众人亦不敢再对裴铭穷追猛打,唯恐逼其狗急跳墙,反“坐实”了那莫须有的“造反”罪名。
旁人惧他,瑞王却无此顾忌。
他心下发狠:裴铭既敢只身入宫,定叫他有来无回!先将人拿下制住,还看他跳不跳。
也难怪瑞王恼恨。
实是裴铭仗着城外霜雪军之势,一改前几日不参与政务的姿态,屡屡出手搅局,专坏他好事。
不为己谋利,只图损人。
须知成事艰难,败事却易。
偏生此人滑不溜手,叫人抓不住半分把柄,瑞王一时竟真拿他无可奈何。
瑞王眼角微跳,眼见裴铭再度出列启奏。
“南疆军需事关重大,然彼处局势尚稳,不若待帝后回銮再行定夺。当下朝廷重心,当在督劝夏收夏种,令农人勤勉耕作,毋使荒废于都邑。
夏税开征在即,户部亦需统筹各地钱粮入库,严核账目。加之各地汛期将至,本月更应加紧巡防,督办水利。至于军需此等大宗支出……”
裴铭话音微顿,深谙为官之道的他打起十足官腔,“尚需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