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司礼监。
太监总管蔡全福一边拿出尘封已久的药箱,一边数落屋内的小太监:“你呀,还是这么心浮气躁,跟谁都不肯服软。”
小福子眼里闪过一丝倔强,却又在蔡全福转身之际恢复了恭敬的态度:“干爹教训的是。”
蔡全福叹气:“你要是真听得进咱家说的,如今就不会一身伤的跑过来找咱家。”
蔡全福掀起小福子的衣管,眸色微惊:“这群人怎么下手这么狠?”
小福子拉了拉袖管:“干爹,我没事,休养几天就好了。”
“你这孩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反抗的吗?”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蔡全福脸上的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也不敢反抗,我越是反抗,他们就打得越狠。”
蔡全福一时有些哽咽,他也是从小太监一步步过来的,刚进宫的时候,也受到过不少老太监们自诩前辈的“谆谆教诲”。
他第一次见到小福子的时候,他也是如今天这般,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几处好的地方。
那些太监为了不被人抓到把柄,所以脖颈以上,都不会触碰。
所有的伤都掩藏于遮羞布下,只有当事人自已,知道自已伤的有多重。
看着他,蔡福全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已。
久而久之的接触,他决定收下这个孩子,取名小福子。
“人呐,有的时候退一步,并非什么坏事。”
蔡全福看着伤痕累累却又老实巴交的小福子,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
当初,要他隐瞒与自已的关系,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有‘太监总管干儿子’这层庇护,他在司礼监,绝对横着走。
但蔡全福觉得这孩子心气高,作为一个奴才,在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心气太高,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便想着让他磨练一番,待磨平了他的棱角,再好好培养他。
小福子看出蔡全福眼底的犹豫,安慰道:“干爹不必为我担忧,我会保护好自已的。”
蔡全福点点头,“好孩子,你受苦了。”
心中暗下决定。
过几日,他便向圣上举荐小福子,让他到御前当差。
小福子眼里闪过一丝黯淡:“儿子不苦,只是儿子无用,迟迟不能为干爹分忧。”
蔡全福安慰:“会有这个机会的。”
蔡全福俯身,为小福子涂药。
“嘶~~”药物强烈的刺激让小福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蔡全福尖锐的夹嗓音响起:“忍着!再痛,都给咱家憋住喽!”
小福子眼里闪过一丝光:“儿子记住了!”
全程,再没听到他哼一声,甚至,动一下。
这个孩子,能忍。
能忍,则能成大事。
待到涂完最后一处瘀伤,蔡全福才直起腰,腰部传来的酸爽让他忍不住蹙了下眉。
“人呐,真是不服老不行。”他不由感叹。“年纪大了,不中用喽!”
小福子一边拉回袖管遮住臂膀的肌肤,一边恭维道:“干爹哪里老了?您的医术依旧不减当年,我这一身的伤经您的药一涂,竟浑然不觉痛了。”
蔡全福知道小福子是在拍他马屁,但还是很开心:“就你小子嘴贫,哪有你说的这么神奇。”
“儿子说的都是真话,您可是我们司礼监公认的神医,若是您重新开诊,黄大夫那里,就如同虚设了。”
小福子口中的黄大夫是司礼监里专门给太监看诊的大夫。
由于太监作为最低贱的奴才,不会专设太医,只请了个医术平庸的大夫坐诊。
太监们如果想要找他看诊,还得从牙缝里挤出好处给他。
若是给少了,他还不一定看。
蔡全福是司礼监里唯一会医术的太监,在他还不是太监总管的时候,曾有不少人找他治病。
他心地善良,知道同为奴才在宫里的不易,所以他向来都是免费看诊,开了方子,太监们自已再找门路配置药材。
他不仅看病免费,还医术高超,很多其他大夫看不好的病,在他那里都能药到病除。
他的名气在司礼监越传越大,来找他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
因为他医得人心,虽然地位不高,却很受太监们的尊敬。
哪怕是一些比他品阶高的公公,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但这一行径无疑是断了庸医的财路。
身无靠山的他,曾多次遭到庸医及其党羽的报复。
一度让他不敢再开门看诊。
直到后来他越爬越高,高到他们不敢招惹,此事才就此落幕。
后来,蔡全福坐上了太监总管的位置,几乎没有了自已的时间,这才没再开门看诊。
所有人又只有再挤出牙缝钱去看黄大夫的脸色。
蔡全福收回思绪:“你呀,就别打趣咱家了,咱家老了,将来,得是你们这群年轻人的天下喽。”
小福子急忙纠正:“儿子句句出自肺腑,干爹您老当益壮,身体安健,看着可一点都不显老。”
或许是因为净身后六根清净的原因,蔡全福的确要比同龄人看着显年轻许多。
虽是恭维的话,蔡全福也听着高兴。
小福子继续道:“干爹您哪天若真是走不动了,还有儿子呢。儿子给您当眼睛,给您当手当脚当牛做马。”
蔡全福哈哈一笑:“好啊,那咱家就等着享我儿子的清福了。”
小福子微微欠身,满脸恭敬。
蔡全福满意地看着小福子。
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又听话孝顺,他老了,这个位置迟早是要交出来的。
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自已亲自培养一个接班人。
门外突然有小太监来报:“蔡公公,宫外有位自称姓慕的姑娘说有要事见您。”
蔡全福听说有个姓慕的姑娘要见他,瞬间双眼放光,情绪明显激动了几分。
他睨了一眼来传话的小太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人过来!”
“是。”
蔡全福老泪纵横:“臭丫头,终于知道来见咱家了。”
姓慕的姑娘?
小福子起身,脸上带着好奇之色:“干爹,她就是您口中常说的,您在宫外最疼爱的那个徒弟吗?”
蔡全福没有回答,转而对他道:“小福子,你先退下吧。”
小福子眸光微动,俯首称是:“是,干爹,儿子告退。”
转身之际,他的眼里闪过一抹黯淡。
看来,他还是把他当外人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