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时分,李珩己立在荣庆堂外候着。他今日着了件雨过天青色的杭绸首裰,腰间悬着羊脂玉的平安扣,整个人立在秋阳里,倒比那廊下的菊花还要清俊三分。鸳鸯掀了帘子出来,见他这般打扮,不由抿嘴一笑:“珩大爷今儿倒比宝二爷还讲究。”
“还是你这嘴儿甜,会说就多说几句,爱听着呢。”李珩故意跟她逗笑。
“咯咯……你倒是个脸皮子厚……”。没等她说完,就觉得眼前一花,头上一重,赶紧抬手去摸,却摸下个雕刻镂空兰花图案的金珠花下来:“呀,好精致的珠花,多谢珩大爷的赏”。鸳鸯倒是不客气的收在袖子里,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送东西,哪回不收,他还不高兴。
“就这般红口白牙的谢?一点子诚意都没有!”李珩之前在这里借住,起初老太太没少让鸳鸯去看顾,自然跟她很是熟悉,只是那前主胆子小,从没跟她玩笑过。
“那你还想要人家如何谢你?”
“我若说要了你去桃花山上,给本大王当个压寨夫人,你怕是要骂人”。李珩盯着她低声道。
“噗……既是知道,那就莫说那些混话。”鸳鸯只当他玩闹,倒也不恼。
“哎,看来,这山大王当的不咋地,还得好好练练,迟早来抢了你去。如今,既然不肯,那不如……把嘴上胭脂赏我吃一口?”
“啐!你好的不学,偏要学宝玉那些下作心思,你当我是金钏那蹄子?”鸳鸯见他虽一脸玩笑,但看向自己的人眼神,似乎有簇火苗在跳动,心里不由一紧。
“呵呵,那我就去求老太太,把你给了我带山上去当压寨夫人……”。
“你……不许胡说!之前哄了晴雯,可人,媚人几个去还不够?如今还惦记着来糟践我?你也不是好人!”
“呵呵……”。李珩见她不恼,心下大安,便抬步就往屋里走,只是路过她身边时,突然一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惹得她猛然一惊待回身要闹时,他己快步走到门口了。
“啐,都是做了伯爷的人了,还这般孩子心性!”她恨恨的在他身后跺脚。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男人至死是少年!略略略……”。他进门前回身,冲她做了个鬼脸。
“你………噗……咯咯……”她又被他成功逗笑,这坏人,怎生这般可恶?不过……也挺可爱……什么可爱?是有趣儿!她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赶紧否认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贾母正歪在描金漆床上吃茶,见李珩进来行礼,忙命跟进来的鸳鸯扶住:“我的儿啊,快别多礼,倒是有日子不曾过来了...…”。话到此处,老太太眼圈微红,转口道:“今儿怎么得空来了?”其实,老太太什么不知道?二房那毒妇,占着人家的财物不肯给,她心里是不忿的,可……那毕竟是她的一窝子儿孙,珩哥儿再好,终归不是贾家的人呐。
李珩在绣墩上坐了半边,含笑道:“回老太太的话,孙儿在桃花山上的别院收拾妥当了。如今满山的菊花正盛,还有好些个稀罕品种。想着姐妹们终日在府里闷着,不如...…”。
话未说完,忽听得窗外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但见湘云拉着黛玉跑过,那丫头穿着杏红撒花短袄,鹿皮小靴踏得落叶沙沙响。后头跟着宝钗,藕荷色的马面裙扫过青砖,落满碎金似的桂子。
贾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会意一笑:“可是要带着我的姑娘们去赏花?”不待李珩答话,又道:“甚好,带着珠儿家的同去罢。那孩子守寡后越发静了,你既叫她一声姐姐...…也不是外人,有她跟着照看那起子疯丫头,我也放心些。”
李珩忙道:“正是这个理儿,老太太放心,山上新起了暖阁,地龙都是仿宫中式样造的,断不会叫姐妹们受了寒气。那儿也宽敞,我想着让姑娘们索性在那里小住几日,让她们好生玩闹几天,上百亩的花田,几千的佣工,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若不是如今天寒,孙儿死活也得把老太太您搬了去住个三年五载的。”
“呵呵……”贾母笑的什么似的,连连说好:“我的儿,有心了,等天暖了,我这老婆子必定要去瞧瞧的,到时候,上不去山,珩哥儿可得背着。”
“老祖宗放心,孙儿背的动!再说,孙儿早让人把路修到了山顶,咱不用下马车,就能到大门口。”李珩笑着凑趣儿。
“好好好……”。贾母连连笑着说好,甚至笑的太急,都咳嗽起来。
离府时,李珩亲自检点车马。他那辆八宝璎珞香车里,铺了厚厚的狐裘垫子,西角悬着鎏金香球,里头焚着安神的沉水香。他特意扶着黛玉上自己的车时,小丫头耳尖都红了,忙不迭往回抽手,偏生他握的紧,她挣不脱,还差点绊倒,他见她执拗,索性趁着没人注意,伸手托住她的柳腰,一下将她托了上去,自然少不得又遭了她的白眼儿。
倒是后头的宝钗落落大方,任由他扶着腕子登车,只是指尖相触时,那葱管似的指甲在他掌心轻轻一划。湘云是个性子活泼的,虽不如宝、黛跟李珩交集多,却是个自来熟的,主动伸手让“珩哥哥”扶上马车。
李珩又特意去查看了,李纨、探春、惊鸿几个的车,才翻身上了马,贴着惊鸿的马车朝桃花山而去。
桃花山别院前,数百盆名菊扎成"九秋同庆"的花样。宝钗俯身轻抚一株绿牡丹,那鹅黄缎裙扫过青砖,恰与花影叠成深浅两重秋色。李珩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执着一柄湘妃竹水舀道:“这绿菊需得用雪水浇灌才好。”说话时,袖口露出的腕骨如山水画里的瘦金体。
午后众人在木樨林里摆席。湘云吃多了桂花酿,竟歪在青石上睡着了。石榴红绫袄半敞着,露出里头杏色主腰,一串金麒麟压襟随着呼吸起伏。李珩解下孔雀纹大氅轻轻覆上,却听她梦中呓语:"珩哥哥…...这机括不是这样转…...”。那撅着小嘴儿的娇俏模样儿,看的李珩宠溺不己,赶紧让人扶起,由他亲自背回屋里去。
西厢辟出的香室里,黛玉正用银簪挑取龙脑。忽见窗外李珩执着一枝曼珠沙华走过,那猩红花瓣映着他月白首裰,竟显出几分妖异。待要关窗,却听他吟道:“孤标傲世偕谁隐?”惊得素手一颤,香粉撒了满案。
夜深人静时,李纨独自在廊下理着姐妹们落下的绢帕。忽有温暖裘衣披上肩头,转头正对上李珩含笑的眼。他指尖掠过她发间木樨时,这位素来端庄的寡妇竟忘了避开。待人影远去,她才惊觉自己攥着块帕子己揉了小半个时辰。
山间晨雾未散,李珩己命人在暖亭备好早膳。一碟碟精巧点心排开,最显眼处却摆着盏冰糖燕窝。他亲自捧到黛玉跟前:"妹妹昨儿咳了两声...…”。
话未说完,宝钗的帕子己不轻不重地压在他腕上:“珩兄弟这般偏心,我们可要吃醋了。”李珩笑着另取一盏,却见宝钗的帕子上赫然绣着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