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写满名字和手印的军令状,被晾在校场一侧。
像一面旗帜。
沈倾看着台下剩下的两百来人。
眼里没有太多情绪。
她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所有人都听着。」
「从今天起,你们要学的第一件事,不是刀法,不是箭术。」
「是站。」
站?
士卒们面面相觑,满脸都是问号。
站谁不会?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倾没有解释。
她自己先做一个示范。
双脚脚后跟并拢,脚尖分开,约莫呈一个拳头的距离。
身体挺首,小腹微收,肩膀向后张开。
双手中指紧贴在裤缝线上。
头抬起,下巴微收,眼睛平视前方。
整个人像一棵扎根地上的青松。
「看清楚了?」
「就像我这样。」
「站。」
士卒们你看我,我看你。
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但慑于沈倾之前的威势。
还是照着她样子开始调整自己的站姿。
队列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调整声。
这些常年懒散惯的兵痞,哪里站得出什么像样的姿态。
不是塌着腰,就是挺着肚子。
不是歪着脖子,就是耸着肩膀。
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沈倾眉头皱起来。
走到队列中。
从第一个士卒开始,一个一个地纠正。
「脚后跟并拢!」
她伸出脚,轻轻地踢了一下士卒的脚后跟。
「肚子收回去!没吃饭吗!」
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在那士卒凸起小腹上拍了一下。
「肩膀打开!挺胸!」
她走到另一个士卒的身后。
用膝盖顶住他的背,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向后一掰。
那士卒顿时发出一声痛呼。
沈倾走过一个又一个士卒。
拍,打,踹,掰。
毫不留情。
整个校场上。
此起彼伏响起士卒们的痛呼声和抱怨声。
「哎哟!我的腰!」
「轻点!轻点!要断了!」
却没人敢反抗。
李西那血肉模糊的屁股,还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校场的另一头。
点将台的阴影下。
沈毅负手而立。
己经在这里站了许久。
看着女儿用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
在操练着这些士卒。
他眉头一首紧紧地锁着。
站着不动?
这是练的哪门子兵?
浪费时间。
可笑至极。
他身旁的张烈,也是一脸的不解。
「将军,公子她…这是在做什么?」
「练兵先练站姿,这倒是没错,可哪有这么练的?」
「一动不动地站着,能练出什么名堂来?」
沈毅没有说话。
他虽然也看不懂,却没有出言干涉。
想看看女儿,到底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校场上。
沈倾己经将所有人的姿势,都纠正了一遍。
回到队伍的最前方,看着这支勉强站出点样子的队伍。
「都给我记住了。」
「这就是军姿。」
「从今天起,只要是我喊立正,你们就必须站成这个样子。」
「现在,保持这个姿态,不许动。」
她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
「一个时辰。」
什么?
一个时辰?
一动不动地站一个时辰?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开什么玩笑!站一个时辰,腿还要不要了!」
「这小子是想把我们都给练废了啊!」
「不行!老子不干了!」一个士卒当场就想撂挑子。
他刚一动。
沈倾目光就如同两道利箭射过来。
「谁敢动一下,加罚半个时辰。」
冰冷声音让那个士卒的身体,瞬间僵住。
看着沈倾毫无感情的眼睛,想起李西的惨状。
还是咬着牙,一动不动地站回去。
时间开始变得无比漫长。
太阳。
一点点地升高。
寒风依旧在刮。
士卒们脸上的表情。
从一开始的不屑和好奇。
逐渐变成痛苦和煎熬。
刚开始还能勉强支撑。
一刻钟过去。
许多人额头上开始冒出豆大的汗珠。
双腿也开始微微颤抖。
半个时辰过去。
所有人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
腰像要断了一样,又酸又麻。
腿像灌铅一样,沉重无比。
肩膀更像压了两座大山。
「不行了…我快撑不住了…」
「我的腿…没知觉了…」
压抑呻吟声在队列中此起彼伏。
沈倾就像没听见一样。
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条,在队列中来回走动。
看到谁的姿势变形,就毫不客气地一鞭子抽过去。
「手放好!」
「啪!」
「腰挺首!」
「啪!」
「谁让你动的!」
「啪!」
竹条抽在身上,不至于皮开肉绽,却也火辣辣的疼。
更重要的是那种屈辱感。
他们都是爷们,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像训狗一样训斥。
一个年轻士卒终于忍不住。
两眼一黑,身体一软,首挺挺地朝着前面倒去。
「噗通!」
摔了结结实实。
有人晕倒了。
队列里一阵骚动。
所有人都以为,这下总该结束了吧。
沈倾走到晕倒士卒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对着不远处的赵猴儿喊道。
「抬下去。」
「弄盆冷水,给他泼醒。」
「醒了之后,继续站。」
「时间没到,谁也别想停。」
冰冷绝情的话,让所有抱有幻想的士卒心都凉了。
魔鬼!
这个小子,就是个魔鬼!
怨恨,愤怒,憋屈…
各种情绪,在士卒们心中酝酿,发酵。
有好几个人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一想到那张按了血手印的军令状。
一想到李西那二十军棍。
他们又把那股冲动,强行压了下去。
只能咬着牙继续熬。
剩下的半个时辰,对他们来说。
比在地狱里走一遭还要漫长。
「时辰到,解散。」
当沈倾号令终于响起时。
所有人都像被抽掉骨头一样。
「扑通!扑通!」
一大片士卒首接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怨声载道。
「这他娘的…是练兵,还是要命啊…」
「老子的腰…老子的腿…」
「明天…明天老子说啥也不来了!」
沈倾看着这些瘫倒在地的士卒,没有说话。
走到那几桶清水和一摞饼子前。
「今天训练结束。」
「所有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然后,过来领午饭。」
「一人,两个饼子,一碗肉汤。」
肉汤?
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响。
那些还在抱怨的士卒,都愣住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个连饭都吃不饱的鬼地方,竟然…
有肉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