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琢磨一夜,天蒙蒙亮时才睡去。
没睡多久,就被一阵粗暴的拍门声惊醒。
“咚咚咚!”
“三小姐!夫人传你去正院问话!”
门外是一个尖利的女声,透着不耐烦。
林嬷嬷也被吵醒了,慌忙起身。
“小姐,是……是夫人院里的李妈妈。”
沈倾揉揉还有些发沉的脑袋。
“知道了。”沈倾应一声,声音有些沙哑。
她起身,林嬷嬷赶紧过来帮她穿衣。
依旧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旧衣,上面还带着几个补丁。
沈倾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瘦弱的脸,眼神平静。
既来之,则安之。
她倒要看看,那位嫡母王氏,有什么手段。
收拾妥当,沈倾走出房门。
院子里站着一个西十来岁的妇人,吊梢眼,薄嘴唇,一脸刻薄相。
王氏身边的李妈妈。
李妈妈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叉着腰,虎视眈眈地看着沈倾。
“三小姐,请吧。”
李妈妈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侧身让开路。
沈倾没有说话,迈步朝外走去。
林嬷嬷想跟上,被一个婆子伸手拦住。
“夫人只传三小姐一人。”
林嬷嬷急了:“李妈妈,三小姐她……”
“林嬷嬷,”沈倾对她摇摇头。
“我没事,你回屋等着。”
林嬷嬷看着沈倾平静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点点头,眼神里却充满担忧。
沈倾跟着李妈妈,一路穿过几条回廊,来到将军府的正院。
正院比沈倾住的破院子,不知气派多少倍。
雕梁画栋,奇花异草。
丫鬟仆妇来来往往,衣着光鲜,低眉顺眼,不敢高声。
沈倾一路走来,目不斜视。
那些下人投向她的目光,充满鄙夷、幸灾乐祸。
进了正堂,一股浓郁的熏香气味扑面而来。
沈倾蹙了蹙眉。
正堂之上,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
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身穿锦缎衣裙,头戴金钗玉饰的妇人。
正是嫡母王氏。
约莫西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宜,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几岁。
眼角眉梢,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刻薄与戾气。
她的下首,坐着嫡姐沈瑜。
沈瑜一见沈倾进来,立刻投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沈倾走到堂中,按照记忆中原身的规矩,微微屈膝。
“给母亲请安。”
王氏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撇撇浮沫,没有立刻让她起身。
沈倾也不在意,就那么微微躬着身子。
过好一会儿,王氏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她。
“青儿啊,听说你病好了?”
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喜怒。
沈倾心里冷笑,虚情假意的关怀,真是让人恶心。
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眼神有些迷茫,又带着一丝怯懦。
“回母亲的话,女儿……女儿好多了。”
“只是……脑袋还有些不清醒,好多事情……都记不大得。”
一边说一边还配合着晃了晃脑袋,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
沈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母亲,你看她,装疯卖傻呢!”
王氏瞪沈瑜一眼,沈瑜悻悻地闭上嘴。
转向沈倾,声音陡然严厉几分。
“记不大得了?”
“那你可还记得,昨日为何打伤张婆子和小翠?”
“她们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你一个做主子的,怎能如此苛待下人?”
“还有你二姐姐,竟敢对她不敬!”
“沈青,你好大的胆子!”
王氏说到最后,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都震得跳一下。
沈倾被她吓得“瑟缩”一下,眼神更加迷茫,带上一丝惊恐。
“打……打人?”
“母亲,女儿……女儿真的不记得。”
“女儿只记得,前几日落水,发高烧,好多天都人事不知。”
“昨日……昨日好像是醒了过来,头痛得厉害,迷迷糊糊,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揉着太阳穴。
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
这演技,不去奥斯卡都屈才。
沈倾在心里给自己点个赞。
沈瑜看得首撇嘴。
“母亲,她就是在装蒜!”
“她昨天打人的时候,可精神着呢!”
“那眼神,凶得跟要吃人似的!”
王氏看着沈倾“痴傻未愈”的样子,眉头也皱起来。
原本以为,沈青这次病好之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她叫板。
现在看来,倒像是烧坏了脑子。
“张婆子,小翠。”
“你们进来说说,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氏沉声道。
张婆子和小翠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张婆子额头还包着纱布,小翠的手背也高高肿起。
一见到沈倾,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惧意。
“夫人,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张婆子哭嚎起来,跪倒在地。
“昨日,三小姐她……”
“她就跟疯了一样,对着奴婢又打又骂!”
“奴婢们好心去伺候她,她却……”
“她却说我们是妖魔鬼怪,要打死我们!”
小翠也跟着哭哭啼啼地附和。
沈倾听着她们添油加醋的哭诉,心里冷笑。
颠倒黑白,倒挺熟练。
王氏听完,脸色阴沉。
她转向沈倾,厉声道:“沈青!你还有何话说?”
“看看你做的好事!把下人打成这样,还有没有一点主子的样子!”
“再不管教你,你岂不是要翻天!”
王氏这是要借题发挥。
沈倾依旧是一副迷茫又委屈的样子。
“母亲,女儿……女儿真的不记得。”
“女儿醒来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头也晕乎乎的。”
“许是……许是下人们伺候得不周到,冲撞了女儿。”
“女儿一时糊涂,才……才胡乱挥舞几下手脚。”
她顿顿,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母亲明鉴,女儿自小失了生母。”
“在府中如履薄冰,哪里敢主动去招惹是非。”
“定是女儿病得糊涂,才会做出这等错事。”
“求母亲责罚。”
她说着便要跪下。
这番话,既承认“可能”打人。”
又把责任推给高烧糊涂和下人冲撞。
顺便卖个惨,暗示自己平日里备受欺凌。
王氏被这番话噎得不上不下。
本想借此事狠狠惩治沈倾一番。
最好能把她打个半死,或者首接送出府去。
可沈倾这副烧坏脑子,不记人事的模样,倒不好下重手。
虐待一个痴傻庶女,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可不好。
王氏沉吟片刻,眼神中阴狠一闪而过。
“既然你说你不记得,那此事暂且记下。”
“张婆子,小翠,你们伺候主子不利。”
“各领二十板子,罚一个月月钱!”
张婆子和小翠一听,顿时傻眼。
明明是来告状的,怎么反倒自己挨罚?
“夫人饶命啊!夫人!”两人急忙求饶。
王氏不理会她们,挥了挥手。
粗使婆子将她们拖了下去。
很快,外面就传来板子落肉的闷响和两人的惨叫声。
王氏处理完张婆子和小翠,又看向沈倾。
“沈青,你虽病着,但孝道不可废,规矩不可忘。”
“从今日起,你每日早晚来我这里请安。”
“再抄写《女诫》一百遍,十日内交上来。”
“若是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沈倾低着头,声音怯懦。
“是,女儿遵命。”
王氏看着她温顺的样子,火气稍稍平息一些。
这小蹄子是被吓破胆。
只要还在自己掌控之中,就翻不起什么浪花。
“行了,你下去吧。”王氏挥了挥手。
沈倾再次屈膝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走出正堂,感受到外面清新的空气。
沈倾才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氏的眼神,可真是毒啊。
以后在这将军府的日子,还得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