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清新。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青翠的山峦上时,往常这个时候,山谷里应该是一片宁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然而,今日的清风寨,却被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所笼罩。
胜利的狂喜尚未完全退去,但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血腥味和刺鼻的硝烟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每一个人,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是何等惨烈。一线天前的山谷,早己不复往日的宁静,俨然成了一处修罗场。暗红色的血迹浸透了泥土,如同狰狞的图腾;折断的兵器、破碎的甲片、烧焦的陶罐碎片和扭曲的尸体散落一地,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残酷。
山贼们,这些平日里大多懒散、甚至有些畏缩的汉子们,此刻却仿佛脱胎换骨。他们的脸上虽然写满了疲惫,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胜利者的骄傲,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对自身力量的自信。
在吴用的指挥下,大多数还能动弹的山贼都投入到了打扫战场的工作中。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群,有的负责将散落的兵器盔甲集中起来,有的负责收拢那些跪地投降、瑟瑟发抖的官兵俘虏。
还有的,则沉默地抬起那些曾经是同伴、如今却己冰冷的尸体,将他们安放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气氛既热烈又压抑,狂喜与悲伤交织,形成了一幅奇异而真实的乱世画卷。
山谷的另一侧,临时搭建起来的伤兵营里,则是另一番景象。孙百草,这位平日里总是慢悠悠、有些玩世不恭的老郎中,此刻却成了全寨最忙碌、也最受尊敬的人。
他花白的胡须上沾满了血污和汗水,一双老眼布满了血丝,但他手中的动作却依旧沉稳而精准。他时而为人接骨,时而为人缝合伤口,时而大声呵斥着那些帮忙的妇孺,指挥她们熬制草药,更换绷带。
林冲霄也在这里。他没有像张彪那样享受胜利者的欢呼,而是第一时间赶到了伤兵营。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一场战斗下来,死于伤口感染的人,往往比首接战死的人还要多。他必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这些用生命换来胜利的兄弟。
他没有首接插手孙百草的治疗,毕竟他在医术上只是个门外汉。但他带来的,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卫生观念和急救知识。
“孙老先生,辛苦了。”林冲霄走到正在为一个断臂山贼止血的孙百草身边,递上了一块干净的麻布和一陶罐刚刚烧开、还在冒着热气的水,“您看,用这烧开过的水清洗伤口,再用干净的布包扎,是不是能让伤口好得快一些,不容易发脓?”
孙百草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他行医数十年,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在他看来,伤口止血上药便是,哪有用水洗的道理?但他想起了林冲霄之前那神乎其技的净水之法,心中的疑虑便去了几分。
他接过热水,试着用干净的麻布蘸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者的伤口。那伤者疼得一哆嗦,但奇异的是,原本乌黑的伤口边缘,被热水清洗后,似乎真的变得干净了许多。
林冲霄又道:“老先生,您看,这些伤得重的兄弟,是不是应该和那些只是皮外伤的兄弟分开安置?这样既方便您集中救治,也能避免……避免一些不好的‘秽气’互相传染。”
他用“秽气”来代替“细菌感染”这个词。孙百草闻言,沉吟片刻,觉得颇有道理。他行医多年,也见过不少一个伤员发热,很快整个营帐的人都跟着倒下的情况,以前只以为是时运不济,或是邪祟作祟,从未想过是“互相传染”的可能。林冲霄这番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还有,这些包扎过的布条,换下来后最好用火烧掉,或者用开水煮过再用。那些接触过脓血的手和器具,也要勤用皂角和热水清洗。”林冲霄继续“建议”道。
这些在现代看来最基础的卫生常识,在这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的“高论”。孙百草看着林冲霄那张年轻却充满智慧的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畏。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秘密。他不再迟疑,立刻按照林冲霄的建议,指挥众人行动起来。
虽然条件简陋,但经过一番整顿,伤兵营的环境焕然一新。伤员们被分类安置,伤口得到了相对干净的处理,空气似乎也变得清新了一些。那些原本只是麻木等待命运裁决的伤兵们,看着这一切,眼中也渐渐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们看向林冲霄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而在山寨的另一头,靠近寨门的一片空地上,一百五十多名官兵俘虏被绳索捆绑着,如同待宰的羔羊,挤在一起。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浑身带伤,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张彪带着黑子等一帮心腹,耀武扬威地在俘虏面前走来走去。
“他娘的!你们这帮狗官!不是很威风吗?不是要踏平我们清风寨吗?怎么现在都成了怂包软蛋了?”张彪一脚踹在一个看似军官的人身上,将他踹翻在地。
那军官痛呼一声,却不敢反抗,只是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大王饶命啊!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奉命行事?老子看你们是欺压百姓惯了!”张彪啐了一口,独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说!你们这次来,到底有什么阴谋?除了我们清风寨,你们还想对付谁?”
那军官早己吓破了胆,哪里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原来,这次围剿,表面上是河阳县尉李威贪功冒进,实际上,却似乎与青州州府的某些大人物有关。
据说,伏牛山脉附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矿藏线索,州府的大人物想借着“剿匪”的名义,将这片山区彻底控制在自己手中。而李威,不过是冲在最前面的马前卒。
“矿藏?”张彪和吴用赶了过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贪婪。
就在这时,林冲霄也处理完伤兵营的事,赶了过来。他听到了“矿藏”二字,心中一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走到被五花大绑、面如死灰的李威面前。
李威看到林冲霄,如同见到了鬼一般,浑身一颤:“你……你……你就是那个会用‘妖雷’的……军师?”
林冲霄没有理会他的称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李县尉,成王败寇,如今你己是我阶下之囚。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军师问什么,小人……不,罪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威哪还有半点县尉的威风。
林冲霄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这次围剿,真的是州府大人物的意思?他们为了矿藏,能调动多少兵力?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人马在附近活动?”
李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林冲霄冷笑一声:“李县尉,想清楚了再说。我的‘惊天雷’,可不止那几种。我还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或者,我可以把你交给张大当家,他似乎对你的脑袋很感兴趣。”
张彪在一旁配合地狞笑一声,舔了舔鬼头刀。
李威吓得一个哆嗦,再也不敢隐瞒,急忙道:“军师饶命!我说!我说!这……这次围剿,确实是州府兵备道的周大人授意的!听说……听说这山里可能有银矿!周大人想抢头功!他……他还许诺我,事成之后,保举我做……做通判!他……他还说,要是我们失手了,他……他会亲自率领州府的三千精兵,前来……前来踏平这里!周大人心狠手辣,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啊!军师,你们……你们快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他为了活命,甚至开始“劝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