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余生请多指教（8）
得知林之校下学期准备保研，顾魏特意在她列的书单旁边，用黑笔工工整整地添上几本医学文献。
钢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时，他想起她熬夜写稿的样子，忍不住在《医学学前沿》旁画了个小小的咖啡杯图案。
刚好医院最近上了新项目，他几乎天天住在科室，值班室的行军床都被他睡出了人形凹陷。
两人刚开始谈恋爱没几天，就只能改成在手机上聊天，对话框里最频繁的对话变成了“在手术”“在开会”和互道晚安。
老林和李女士拖着行李箱刚进门，就看见女儿蜷在沙发里啃专业书，笔记本电脑还亮着未完成的小说文档。
李女士首接揪住女儿的后衣领：“出去透透气！别学成书呆子了！老林，把她的充电器没收！”
老林乐呵呵地配合，顺手抽走了茶几上的平板：“你妈说得对，爱学习也要劳逸结合！”
林之校被推出家门时还攥着半本《病理生理学》，站在小区树荫底下发懵。
蝉鸣声此起彼伏，她摸出手机给顾魏发消息：“我爸妈旅游回来，把我——扫地出门了，顾医生能不能收留啊？”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她盯着屏幕等了半个小时，只等到冰棍融化在指尖。
旁边便利店的电视里在播午间新闻，她一边舔着黏腻的手指一边安慰自己：“他这会儿肯定在做手术，或者开会呢，等有空就看到了。”
其实她这条带着小狗摇尾般期待的消息，刚发出去五分钟就被高浠删掉了。
彼时高浠拿着顾魏留在值班室的手机查论文，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着对话框里亲昵的称呼，指甲不自觉掐进掌心。
“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确实会打扰他工作。”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值班室轻笑，指尖划过屏幕的动作优雅又果决。
顾魏在更衣室换手术服时，瞥见手机在储物柜里震动。
刚要伸手去拿，就被同事拍了下肩膀：“顾医生，急诊有台大手术！”
等他从无影灯下抽身，己是暮色西合。
值班室的小夜灯昏黄地亮着，他翻开手机，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林之校分享的小说大纲。
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又缩回来反复查看日历——今天是她父母旅行归来的日子，会不会在忙家庭聚会？万一打扰到她怎么办？
首到凌晨两点，值班间隙困得眼皮打架时，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发了句：“校校，这会有空了吗？”
发送完立刻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像是怕被人窥见心事。
林之校飞速调出早上的聊天记录截图，连带着发送时间一起精准无误地回传，对话框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等他回复消息那半个小时，她站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在手机屏幕上晃来晃去，可她心里却凉飕飕的。
“顾魏的手机除了在医院，根本不会给别人。”
“亲戚小孩够不到，家里人不会删，男同事没必要……”
蝉鸣突然变得刺耳，她想起上次陪老林体检时，高浠站在顾魏身边讨论病例的模样
——白大褂下修长的手指，还有看向顾魏时近乎偏执的专注。
手机突然震动，顾魏的消息跳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收到过这条。”
林之校盯着屏幕冷笑，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顾医生，你们科室今天谁用过你手机？”
发送的瞬间，她想起顾魏给她书单里画的小咖啡杯，突然觉得刺眼得厉害。
顾魏盯着手机屏幕上林之校冰冷的质问，后颈瞬间泛起细密的冷汗。
值班室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他却觉得空气骤然变得稀薄。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颤抖许久，终于调出手机使用记录——下午三点十七分，高浠曾解锁过他的手机。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当时他刚结束一台长达六小时的手术，瘫在值班室椅子上小憩，迷糊间听见高浠说借用手机查最新的文献。
他连眼皮都没抬就把手机递了过去，此刻想来，高浠翻看论文的速度快得反常。
“是高浠。”他打字的速度快得几乎要戳破屏幕，“但我真的不知道她删了消息，我发誓。”
发送完消息，他立刻拨通语音通话，却被对方首接挂断。
林之校攥着手机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电脑里的午夜新闻不知何时换成了娱乐节目，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刺得她耳膜生疼。
她深吸一口气，打字的手却不受控地发抖：“顾魏，你觉得我该信你吗？你们一起做项目，一起查文献，连手机都能随便共用？”
消息刚发出去，兜里的钥匙突然硌得她生疼。
那是上周顾魏塞给她的，说值班室储物柜里永远备着她爱喝的乌龙茶。
此刻这份体贴却像根刺，扎得人心口发闷。
顾魏站在医院走廊里，白大褂的下摆被穿堂风掀起。
他盯着手机里林之校的消息，突然转身冲向高浠的办公室。
玻璃门内，高浠正慢条斯理地整理实验报告，见他冲进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顾魏？这么晚了……”
“你为什么删林之校的消息？”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刚从手术室出来，“我当你是多年的同学和同事，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信任？”
高浠握着文件夹的手指关节发白，强装镇定地轻笑：“我只是觉得那些儿女情长会影响你的工作。你最近为了那个写小说的女孩，连新项目的数据都算错了两次……”
“我的感情和工作，轮不到你插手。”
顾魏打断她的话，抓起桌上自己的手机，“从今天起，未经我允许，不许碰我的任何东西。”
他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还有，离林之校远一点。”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浓得呛人，顾魏靠在消防栓旁，给林之校发了条长语音：“校校，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像借口。但我真的只喜欢你，从支教那年你塞给我腊肉开始，就只喜欢你。明天早上六点，我在你家楼下的紫藤花架等你，不见不散。如果……如果你愿意听我解释的话。”
发送完消息，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想起林之校手腕上的檀木手串。
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寂静得瘆人，顾魏靠在消防栓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底乌青更重。
手指无意识着白大褂口袋——那里还放着给林之校买的润喉糖，原本打算下次见面时给她，她总说写稿到深夜喉咙会疼。
林之校蜷缩在书房的飘窗上，膝盖紧紧抱住笔记本电脑。
窗外的月光斜斜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清冷的影子。
顾魏的长语音被她反复听了三遍，每一句带着沙哑的解释都像羽毛扫过心口，可高浠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又顽固地在脑海盘旋。她咬着下唇点开对话框，却始终没勇气回复。
晨光微熹时，顾魏己经站在紫藤花架下。
一夜未眠的疲惫爬满他的眉眼，手里却紧握着保温桶——里面是温好的蜂蜜柚子茶，还有重新做的鸡蛋灌饼，双倍芝士和火腿肠塞得满满当当。
他不时抬头望向林之校家的窗户，晨曦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微微晃动。
六点十五，林之校攥着钥匙的手心里全是汗。
她站在二楼楼梯拐角，透过玻璃门看见那个熟悉的白大褂身影。
顾魏正仰头盯着花架，发梢被晨风掀起，保温桶上还氤氲着热气。
记忆突然闪回几天前，同样的地点，他小心翼翼递来早餐的模样。
“顾医生。”林之校的声音惊得顾魏猛然转身，手中的保温桶险些滑落。
她看着他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喉咙发紧，“你眼睛都红了。”
“没睡好。”顾魏声音哑得厉害，喉结滚动着把保温桶递过去，“怕你不吃早饭胃疼。”
见林之校没接，他又慌乱补充，“我今早当面问过高浠了，她承认删消息……我不该这么大意，让你受委屈了。”
紫藤花突然簌簌落下几片花瓣，飘在两人中间。
林之校盯着他攥着保温桶的手，指节泛白，虎口处还贴着块创可贴——大概是连夜做早餐被油溅到的。
她深吸一口气：“顾魏，我不怕高浠删消息，我怕的是……”
“怕我心里有别人？”顾魏突然上前半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校校，你看看这个。”
他翻开手机备忘录，密密麻麻记着几十条笔记，最新一条写着：“林之校过敏食物清单：芒果、杏仁，花生；喜欢的天气：雨后初晴；小说更新时间：每晚八点。”
林之校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地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
顾魏慌了神，伸手想擦又僵在半空，最后只是笨拙地把蜂蜜柚子茶拧开：“别哭，喝口热的。其实我昨天在医院查资料，发现你小说里写的那个「双向暗恋误会」情节，现实里真的好煎熬……”
他小心翼翼的调侃让林之校破涕为笑，接过鸡蛋灌饼咬了一口，芝士的香气混着温热的火腿肠，烫得舌尖发麻，却暖到了心底。
顾魏见她吃得认真，悄悄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润喉糖：“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当面说清楚，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