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一九二七年腊月十五
圣母院路的梧桐叶覆着薄霜,在苏婉宁的伞面上碎成冰碴。她数着圣尼古拉斯教堂的钟声拐进弄堂,旗袍开衩处暗藏的绣针正抵着霍云深后腰。
"霍少帅在相片里笑得更真切些。"
她将泛黄照片按在潮湿砖墙上,"大正十二年至今整整五年,您倒似吃了长生散。"
霍云深的大氅扫落墙头冰棱,七宝琉璃剑鞘轻叩下水井盖:"苏姑娘不妨问问孙大帅,他书房暗格里那套《点石斋画报》,为何每期都有我的画像?"
弄堂深处飘来苏州评弹的《倭袍记》。苏婉宁的绣针突然颤动,金丝引着她撞开虚掩的朱漆门——满院枯梅下跪着七十二尊陶俑,每尊心口都嵌着鎏金梅花扣。檐角铜铃无风自响,惊起寒鸦,露出梁上悬着的裹尸布,布面锁金绣赫然是《江山梅雪图》!
"宁姑娘来迟了。"
穿灰鼠皮袄的老妪从堂屋转出,枯手捧着的盖碗茶腾起腥气,"霍家那双生子,本该在宣统三年就......"
茶碗坠地碎裂,爬出只通体赤红的蜈蚣。霍云深剑尖挑起毒虫钉在门楣,虫腹爆开的浆液竟在雪地洇出工部局地图,租界各领事馆的位置全标着梅花印。
"双生子?"苏婉宁的绣针抵住老妪咽喉,"霍云深还有个同胞兄弟?"
老妪的假牙突然弹出暗器,霍云深挥剑格挡的刹那,西厢房传来婴儿啼哭。苏婉宁踹开雕花门,檀木摇篮里躺着具风干的童尸,襁褓绣着"霍苏氏"字样,尸身颈间缠着的锁金绣线,与灵岩山地宫那具如出一辙。
"光绪二十六年生的孽障。"老妪咳着血沫笑,"霍家长房与苏家嫡女私通的铁证......"
院墙突然炸开窟窿,孙传芳的装甲车撞塌照壁。霍云深揽过苏婉宁滚进地窖,指尖掠过她颈间梅纹时,金丝突然迸溅火花——暗门应声而开,霉味裹着陈年胭脂香扑面而来。
"这是......"苏婉宁的翡翠镯映亮满室妆奁,"我娘的梳妆间?"
霍云深剑鞘扫落蛛网,梳妆镜后的暗格里塞着本日文日记。苏婉宁翻开泛黄纸页,母亲清秀的字迹记录着明治西十年往事——"帝国海军省密令:接近霍氏长子,套取锁金绣秘术"。
"不可能!"她撕碎日记,"我娘是苏州绣户千金,怎会......"
镜面突然映出人影。穿和服的女人持刀劈来,刀柄菊纹与霍云深剑鞘的琉璃光相撞。苏婉宁的绣针穿透女人发髻,扯下假发露出青茬头皮——天灵盖纹着德川家徽,与江底南蛮胴具足上的如出一辙。
"三小姐还不明白?"女人舔着刀上血渍,"令堂是帝国培养的'梅机关'初代特务,锁金绣本就是......"
地窖穹顶轰然塌陷,雪光里立着个戴能乐面具的男子。他腰间佩剑镶着七宝琉璃,剑穗悬着鎏金梅花扣,举手投足与霍云深分毫不差。
"兄长好演技。"面具后的声音带着关西腔,"骗过孙大帅整整五年,连枕边人都信你是霍家长子。"
霍云深突然扯开衬衫,心口处碗大伤疤狰狞可怖:"宣统三年梅池溺毙的究竟是谁,你比谁都清楚!"
苏婉宁的绣针在两人间绷成首线,金丝竟同时缠住两枚鎏金梅花扣。翡翠镯突然炸裂,碎片拼出的卦象首指童尸摇篮——风干的胸腔里掉出半块玉佩,正面"霍"反面"苏",正是双屿港婚书的信物!
"宁儿快走!"
霍云深突然将她推出地窖,反手锁死铁门。苏婉宁在雪地上翻滚数圈,怀中紧攥的玉佩突然发烫——
租界巡捕的哨声中,她望见霍云深与面具男的身影在火海里重叠,七宝琉璃剑折射的光斑在浓烟里拼出句倭文:
"大正十二年,替身计划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