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汇藏书楼·一九二八年大暑
苏婉宁的指尖划过哥特式穹顶的铸铁肋架,积尘簌簌落在霍云深的铜盆帽檐。德制转轮锁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两人合力转动的刹那,铰链扯落整片青苔斑驳的墙皮,露出光绪年间裱糊的《江南全舆图》。
"这锁芯是克虏伯兵工厂的手笔。"霍云深用剑鞘刮去地图边角的霉斑,"当年北洋水师订购过同款保险装置。"
穿堂风掀起泛黄的《申报》合订本,苏婉宁的翡翠耳坠突然磁吸在铸铁书架。她拽动暗藏的铜制拉杆,整面书墙轰然移位,露出嵌在石壁间的青铜经幢——正是灵岩山寺地宫那尊的缩小版,幢身梵文与吴淞口炮台的锁金绣纹路交相辉映。
"少帅看这里!"
她将经幢顶端的莲花座左旋三周,暗格弹出的檀木匣里躺着卷靛青绸缎。霍云深剑尖挑开绸缎,内藏的《漕帮密档》残页记载:"光绪二十六年七月,沉日本商船'鹤丸号'于徐家汇河浜,救活口一名,左肩梅纹胎记。"
藏书楼彩窗突然炸裂,穿黑色劲装的刺客荡绳而入。苏婉宁旋身避过淬毒袖箭,绸缎裹着的密档在打斗中散落。霍云深挥剑斩断绳缆,刺客坠地的瞬间扯开衣襟,胸膛纹着的双屿港海图遇空气氧化,显露出新标注的虹口靶场坐标。
"是梅机关的变色墨水!"苏婉宁用银簪挑破纹身表层,"他们在用人体传递加密情报......"
青铜经幢突然自鸣。
两人退至回廊拐角,见幢身梵文在月光下投射到墙面,竟组合成张德文标注的细菌实验室平面图。苏婉宁的胎记骤然发烫,锁金绣线自旗袍下摆游出,在青砖地面拼出相同的建筑轮廓。
"这是同仁医院地下室!"霍云深剑指图纸某处,"上周发现的神经抑制剂储藏室......"
暗门突传齿轮咬合声。
苏婉宁循声推开忏悔室木门,见壁龛内躺着具风干的教士尸骸。腐化的道袍下露出锁金绣帛,裹着的《教会防疫记录》记载:"民国六年春,霍乱死者心口现菊纹红斑,疑与锁金绣坊污水有关。"
尸骸掌心的银质十字架突然坠地,滚至霍云深脚边。他俯身拾起时,发现十字架背面用显微雕刻技术刻着:"三井物产上海支店,大正七年西月七日"。
"家父的银怀表也有同样编号!"苏婉宁扯出颈间项链,"这是同批次的实验体标记......"
藏书楼外传来整齐的踏步声。
两人翻窗跃入庭院,见日本宪兵正在搜查停靠的殡仪马车。车夫老金的铜烟杆暗格弹开,烟丝里滚出枚磺胺药片,表面刻着吴淞口潮汐时刻表。
"去闸北水厂!"霍云深拽着她混入送葬队伍,"光绪二十六年改建的净水池......"
灵幡在夜风中翻卷,苏婉宁摸到棺木夹层的硬物。撬开的暗格里躺着本《水质检测报告》,昭和三年七月条目潦草写着:"霍乱弧菌在锁金绣线载体中存活率提升47%"。
闸北水厂的铁闸门爬满藤壶。
霍云深用剑柄撬开德制密码锁,泄洪道涌出的污水里漂浮着成团锁金绣线。苏婉宁的翡翠耳坠高频震颤,指引他们望向过滤池底——鎏金梅花扣正嵌在混凝土缝隙,与青铜经幢的莲花座纹样严丝合缝。
"这才是真正的锚点!"
霍云深挥剑斩断梅花扣连接的铜缆,池底突然塌陷。两人坠入暗渠时,见成排的日军九五式防毒面具正堆在锈蚀的潜艇舱内,滤毒罐表面用锁金绣刻着"昭和三年制"。
苏婉宁的指甲刮去罐体青苔,显露出满文标注的细菌培养温度参数。霍云深撬开隔壁舱室,成捆的《朝日新闻》散落,大正七年报道"上海时疫"的版面配图里,穿防护服的医生正在缝合尸体——针脚正是苏家独传的九曲回龙针法。
"宁姑娘看这里!"
霍云深剑指舱壁的航海钟,钟摆竟是枚放大版的鎏金梅花扣。苏婉宁旋动发条,表盘弹开的暗格里躺着本《活体运输日志》,昭和三年西月条目记载:"第47号实验体对鼠疫杆菌产生抗体,拟转移至哈尔滨研究所"。
水厂外突然升起信号弹。
两人攀上泄洪管,见日本炮舰正在黄浦江心抛锚。起重机吊臂下,成箱的"广济堂"药瓶被装入潜艇,船艏菊纹浮雕在探照灯下泛着幽光。
苏婉宁攥紧偷拍的胶卷,在汽笛声中翻开《防疫地图》。夹页的锁金绣线突然绷首,指向杨树浦方向——那里新设的检疫站内,穿白大褂的日本医生正给难民注射疫苗,针剂标签写着:"霍乱预防——横滨圣母院慈善总会监制"。
"真正的瘟疫......"霍云深碾碎从潜艇带回的滤毒罐,"是这些披着仁术外衣的恶魔!"
海关钟声惊起夜枭,两人藏进漕帮货船。船老大掀开苫布,底舱竟堆着光绪年间的青花药瓶,塞在瓶口的锁金绣帛遇潮显影,拼出张完整的日军细菌战布防图。
苏婉宁的胎记在江风中灼痛,锁金绣线自行游走至船板,勾勒出哈尔滨马迭尔旅馆的轮廓。霍云深用剑尖挑起瓶中药丸,黑色糖衣剥落后露出微型地图——奉天兵工厂与旅顺口的锁金绣联络站赫然在列。
"该北上了。"他凝视着江心残月,"这局棋的收官处,怕是要在关外见分晓。"
货船突遭探照灯锁定。
苏婉宁将《布防图》塞入旗袍夹层,翻身跃入救生艇的刹那,瞥见日本医生的白大褂在舰桥飘动——那人颈间晃动的银十字架,背面显微雕刻着"大正七年西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