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
魅姬推开自己那间破屋的门,脸上不见昨日的恭顺,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沦为丫鬟,种下【生死符】,这是她修行以来最大的耻辱。
她绝不认命。
这老魔头既然喜好伪装,必然有所图谋,不敢轻易暴露真正实力。
这便是她的机会。
她掌心一番,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粉末出现在指尖。
【化灵散】。
幽骨堂秘毒,无视修为,专门腐蚀修士经脉中的灵力,一旦中毒,神仙难救,最终灵力散尽,沦为废人。
她就不信,这老东西的肉身还能百毒不侵!
院中,顾长生躺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竹椅上,闭目假寐,阳光洒在他苍老的脸上,一片安详。
“主人,喝水。”
魅姬端着一杯清水走上前,声音柔顺,姿态谦卑,仿佛昨日的桀骜从未存在。
顾长生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微微张开了嘴。
魅姬心中冷笑,将杯沿凑到他的唇边。
水,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成了!
魅姬悄然后退几步,站立在阴影中,死死盯着顾长生的反应。
一息,两息,三息……
【化灵散】的药力,应该己经开始发作了。
他体内的灵力会被一点点腐蚀,剧痛会从丹田蔓延至西肢百骸,他会蜷缩,会惨叫,会变成一滩烂泥!
然而,竹椅上的老人只是咂了咂嘴。
“嗯,水不错,挺解渴。”
顾长生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看向她,甚至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魅姬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怎么可能?!
他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化灵散】呢?那足以毒杀筑基后期修士的奇毒呢?
“丫头,过来扶我一把。”
顾长生慢悠悠地伸出手。
魅姬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干瘦,却温热有力,没有半分中毒后的虚弱。
“人老了,就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顾长生被她扶着,走到院角那几株“杂草”前,絮絮叨叨,“可惜啊,这土不行,水也不行,养出来的东西,总差点意思。”
他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
“就像有些人炼毒,心思是好的,想一击毙命,可用的材料却太次了。”
魅姬的心脏骤然停跳。
“譬如这【化灵散】,以七步蛇的蛇胆为主料,想法不错。可惜蛇胆陈了至少三年,药性流失了七成。”
顾长生拍了拍手上的土,继续点评。
“还有那鬼面花,研磨得不够精细,颗粒太大,入口便能察觉,大大影响了毒素的渗透。”
“最蠢的是,竟然还加了断肠草的根茎粉末。画蛇添足,反而中和了一部分蛇胆的毒性。”
他每说一句,魅姬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最后,她己是面无人色,浑身颤抖。
这个老魔头……他不仅没事,甚至在喝下毒药的瞬间,就将配方、材料、乃至炼制手法的缺陷都分析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人!这是怪物!
“你……你到底是谁?!”
羞辱、恐惧、愤怒,瞬间吞噬了魅姬的理智。
她再也无法伪装,一声尖啸,体内魔气轰然爆发!
“【幽骨鬼爪】!”
她五指成爪,惨绿色的魔气在她手上凝聚成一只狰狞的鬼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首取顾长生的天灵盖!
既然毒杀不成,那就同归于尽!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顾长生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有些不耐烦地,轻轻叹了口气。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骤然降临!
不是灵力波动,不是气势压迫,而是一种更古老、更蛮荒、更至高无上的存在感。
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古的太古神象,缓缓睁开了眼睛。
【神象镇狱】!
魅姬那势不可挡的【幽骨鬼爪】,在距离顾长生后脑还有三尺的地方,寸寸凝固,然后,如沙雕般崩解、消散。
她体内的魔气,像是遇到了天敌的兔子,瞬间凝滞,无法调动分毫。
“噗!”
魅姬甚至没被任何东西击中,就被那股沉重如山岳的威压震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院墙上,喷出一口鲜血。
她挣扎着抬头,看向那个依旧蹲在地上摆弄“杂草”的背影。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刚才那股气息……虽然只有一瞬,但那种镇压万物、主宰生死的韵味,她只在幽骨堂最深处,供奉着的那位魔道始祖的雕像上感受过!
不,比那更恐怖!
那股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长生站起身,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惊诧”。
“哎呀,小翠姑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走路都能摔倒?快起来,看把这地都弄脏了。”
他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老杂役模样,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魅姬趴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
她看着顾长生那张“和蔼”的脸,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招惹的,根本不是一个隐藏修为的老魔。
她招惹的,是一个她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神明,或者说,禁忌。
所有算计,所有不甘,所有怨毒,在绝对的、无法理解的力量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
顾长生慢悠悠地走回屋前,重新躺回竹椅上。
“院子乱了。”
“打扫干净。”
他的声音平淡,传入魅姬耳中,却不啻于九天之上的神谕。
魅姬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她走到顾长生面前,双膝一软,重重跪下,将头深深地埋在尘土里。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