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黄尘漫天。
一踏入山东地界,韦小宝就感觉鼻子里的味儿全变了。
不再是东京汴梁那种脂粉权贵混合的甜腻腐朽,而是一股生铁、汗水和野草纠缠的凛冽。
天更高,地更野。官道两旁的林子里,总感觉藏着无数双眼睛,冷飕飕地盯着这队打着官家旗号的肥羊。
韦小宝在马上,心里有些发毛,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
这地方,够劲!
唯一让他闹心的,是身边的鲁智深。
自从进了山东,这胖大和尚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话少了,酒却喝得更凶。好几次,韦小宝都看见他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坐在车辕上,对着西北——梁山泊的方向,一言不发。
那双豹子似的环眼里,竟透着一股韦小宝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不是鲁提辖该有的豪勇,倒有几分苏荃在神龙教里盘算人心时的沉凝。
“大师,想家了?”韦小宝策马凑过去,递上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
“没甚。”鲁智深一把夺过烧鸡,狠狠撕下一条肥腿,嚼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嘟囔,“洒家只是想起了一些江湖旧事,几个不怎么听话的……不成器的旧相识,把个好好的家,当得乱七八糟,也不知收拾。”
韦小宝心里猛地一跳。
旧相识?把家当得乱七八糟?这话听着,怎么跟苏荃训斥神龙教那帮蠢货一个调调?
这穿越,真是越来越他娘的邪门了。
又行了两日,队伍在济州府安顿下来。张伯第一时间送上了最新的情报。
“侯爷,探子回报,梁山泊近来动静极大。”张伯的声音压得很低,面色凝重。“他们竖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广招天下豪杰,山寨规模比月前又扩大了三成不止。”
“而且……”张伯顿了顿,“辽国人的探子,也在梁山周围活动得十分频繁,目的不明。”
韦小宝用指节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梁山,这块硬骨头是绕不过去了。祝家庄就在梁山眼皮子底下,想平平安安地去把双儿接回来,不跟这伙地头蛇打个招呼,怕是寸步难行。
可这招呼怎么打,是个技术活。
首接派人上山?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动用官军围剿?他手底下这点人,还不够梁山好汉塞牙缝的。
“他娘的,跟这帮自诩好汉的文化人打交道,就得玩点虚的。”韦小宝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嘿嘿一笑,对张伯吩咐道:“去,以本侯的名义,在城里西处张贴告示。”
“就说,朝廷圣恩浩荡,念及江湖好汉多为被逼无奈,一时误入歧途。本侯奉旨宣抚,愿为引荐。若有真心归顺者,既往不咎,还许以官职厚禄,吃香喝辣!”
张伯一愣,随即恍然。
这是阳谋,是往梁山泊那潭深水里,丢一颗探路的石子。
告示贴出去,一连三日,满城议论,梁山那边却连个屁都没放。
就在韦小宝觉得这招不灵,准备想别的辙时,一封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书案上。
信封是粗糙的麻纸,没有署名。
韦小宝拆开一看,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字迹瘦劲,笔锋里都透着一股算计的味道。
信上对招安之事提都未提,反而将本地知府张德利勾结高俅余党、私吞赈灾粮款、逼得三户良家家破人亡的罪证,写得一清二楚。
信的末尾,还带了一句。
“闻忠勇侯有为民之心,若能除此恶獠,梁山泊或有义士愿与侯爷一谈。”
韦小宝看完信,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娘的,吴用这老狐狸!”
这哪里是想谈,这分明是把他当枪使!
不信招安,反手就递过来一把刀,让他去纳个投名状,还要借他的手,杀他们想杀的官。
顺便,再看看他这个忠勇侯,到底有几斤几两,是龙是虫。
“好啊,想看戏?”韦小宝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老子就演一出大的给你看!”
他当即下令,将张伯和白秀英安插在本地的眼线全部调动起来。
第二天,天色未明。
忠勇侯的亲兵,如狼似虎地包围了知府衙门。
“奉侯爷令,捉拿贪官张德利,抄没其不义之财!”
亲兵统领一声断喝,沉重的府门被轰然撞开!
府里的家丁护院还想提刀抵抗,首接被韦小宝手下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一刀一个,砍翻在地,血溅当场。
知府张德利连滚带爬地从后堂跑出来,身上只松松垮垮地套着件丝绸中衣,脸上满是惊恐。
“高廉!你敢!我乃朝廷命官!你这是要造反吗!”
韦小宝慢悠悠地踱进大堂,一脚踩在门槛上,掏了掏耳朵。
“造反?张大人,这帽子可别乱扣。本侯是奉旨查办奸佞,为民除害。”
“你……”张德利色厉内荏,“我可是太尉大人的门生!你敢动我,太尉大人绝不会放过你!”
“高俅?”韦小宝笑了,他走上前,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张德利脸上,打得他原地转了两圈,吐出两颗带血的槽牙。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他娘的还敢拿他来压我?”
韦小宝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来人!给老子抄!”
“把他贪的银子,藏的女人,干的那些腌臜事,全都给老子翻出来,贴到城门口去,让全城的百姓都看看,他们这位父母官,是个什么货色!”
雷厉风行!手段狠辣!
一个时辰之内,济州府的天,就变了。
知府张德利被扒了官服,像条死狗一样锁在囚车里游街。他搜刮的民脂民膏,被一箱箱从密室里抬出来,金银珠宝,晃得人眼晕。
韦小宝当众宣布,所有赃款,一半充作军资,另一半,当场开仓,赈济城中贫苦百姓!
消息传开,整个济州府都炸开了锅。百姓们从最初的畏惧,到将信将疑,再到领到那沉甸甸的米面时,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让他们看向忠勇侯的眼神都变了。
韦小宝站在府衙门口,看着眼前鼎沸的人群,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为民做主?狗屁。
他只是在用最首接的方式,告诉梁山上那位“智多星”。
你的枪,我用了。
用得很顺手。
现在,该你出牌了。
就在这时,鲁智深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那双环眼越过狂喜的人群,望向远方,低声咕哝了一句:
“杀了个小的,就高兴成这样……洒家看,真正的大麻烦,还没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