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老座钟刚敲过三下,周文书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腐味——像陈年账簿混着霉变的铜钱。他摸向气味源头时,书架第三层的《民国税收档案》突然自行滑出半寸,露出后面黑漆剥落的檀木匣。
"上个月清查时还没有这个......"
匣盖掀开的瞬间,六道寒光首刺瞳孔。六枚风干的眼球呈北斗状排列,浸泡在某种透明油脂里。周文书下意识要合上匣子,尸化的左手小指却突然痉挛着戳向最左侧那颗眼球。
"嘶——"
指尖接触虹膜的刹那,视网膜上浮现出光绪年间的白街:穿马蹄袖官服的沈默正将一具无头尸推入井中,那尸体左手小指赫然戴着与他相同的黑玉扳指。第二颗眼球展示着宣统元年的雨夜,短发沈默在当铺柜台后,用红绳将两缕头发系成死结,其中一缕灰白干枯,另一缕却乌黑发亮——正是周文书现在的发色。
当摸到第五颗眼球时,铜镜突然发出棺木开裂般的脆响。周文书回头时,镜面己裂成蛛网状,黑稠液体从缝隙里渗出,在档案室地砖上聚成粘稠的水洼。一只泡胀的手"啪"地拍在水面上,当铺老板浮尸般的头颅缓缓升起,腐烂的左耳下方,那颗铜钱大小的朱砂痣还在渗血。
"他们......"浮尸的喉结上下滑动,发出的却是二十年前沈默清越的嗓音,"把你我的命格......"的嘴唇突然撕裂到耳根,"......缝在了一起!"
黑水猛地暴涨,周文书踉跄后退时撞翻档案柜。漫天飘落的纸页上,所有"周文书"的签名都在蠕动重组,渐渐变成"沈默"的笔迹。他抓起最近的一张,发现是去年自己写的值班记录,但内容完全陌生:
"甲辰年三月初七,子时,往井中投喂第七个替身(详见当铺密格)"
铜镜碎片里突然伸出数十条苍白手臂,每只手掌心都睁着流血的竖瞳。周文书抄起檀木匣砸向镜框,第七格空槽里的宣纸却飘出来,牢牢贴在他心口。纸上"入彀"二字突然渗出墨汁,顺着衣料纤维爬向他的左胸。
"咚!"
心脏剧烈收缩的剧痛中,他看见黑水里浮出半截红绳——绳头系着自己的小指,另一端却连在浮尸的断腕上。更可怕的是,随着红绳收紧,浮尸的脸正在变成自己的模样.....
倒错的生辰
纸扎铺的铃铛在寅时无风自动。
周文书从血泊中惊醒时,发现铜镜碎片不知何时被拼回原状。镜面中央摆着个描金红木盒,盒盖上用金漆画着扭曲的卍字纹——每一笔转折处都缀着针尖大小的骷髅头。
"周大人,贺礼到了。"
纸扎女孩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她今天换了身绛红色袄裙,衣摆下露出青紫色的脚踝,像是被井水泡了三天三夜。当周文书触碰到木盒时,盒盖突然自动掀开,一股混着檀腥味的寒气扑在脸上。
盒里铺着褪色的鸳鸯锦,上面躺着把鎏金长命锁。锁链由七枚铜钱串联而成,每枚钱孔都穿着根白发。周文书捏起锁牌时,指腹传来细微刺痛,锁面阴刻的"甲午年五月初七"正渗出血珠。
"这是沈队长的生辰......"
话音未落,月光突然被窗棂割裂成几何光斑。最亮的那道正照在锁牌上,鎏金字体开始蠕动重组。当"甲午"变成"丙申"时,周文书听见自己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锁牌上的日期,分明是他孤儿院档案里记载的出生年月。
"咔嗒。"
锁芯自动旋开的声响,与井底传来的棺盖移动声完美重合。周文书冲向窗口时,看见白街所有屋檐都垂下了红绸,绸缎上墨写的"囍"字正在融化,变成粘稠的黑泪滴落在青石板上。
"咻——"
破空声从头顶掠过。一张泛黄的婚书打着旋儿落在窗台,纸面还带着井水的腥气。新郎那栏贴着周文书去年拍的证件照,而新娘姓名处却是一片空白。正当他松口气时,血月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一滴黑血精准坠落在新娘栏上。
墨迹晕染开的瞬间,周文书在倒影里看到了"新娘"——镜中的自己穿着腐朽的红嫁衣,盖头下露出半截下颌,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吉时到——"
纸扎女孩的尖笑刺破夜空。婚书背面浮现出朱砂写就的八字帖,左边是沈默的生辰,右边却变成了周公书的。两张命帖之间,细细的红绳正自动编织成同心结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