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腐影相蚀
方舟缓缓弯腰，如同拾起一颗掉落的果实，将那颗尚有余温、微微抽搐的头颅捡了起来。
他像把玩一件上好的文玩核桃般，轻轻转动着。
那双紫黑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断颈处滴落的粘稠血浆。
“继续，”方舟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71号避难所怎么了？”
金块的嘴唇如同离水的鱼鳃般，痉挛地张了张却没能再吐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那布满血丝的眼球上，一层象征着彻底崩溃与死亡的灰翳如同毒雾迅速漫开吞噬了最后一丝光芒。
方舟缓缓首起身，指尖在虚空中优雅而冷酷地轻轻一勾。
“嗡——！！！”
如同地狱之门洞开！
无数漆黑油亮的蛊虫，瞬间从象鼠兽那庞大尸骸的每一个孔窍——眼窝、鼻孔、耳道、断裂的血管、撕裂的腹腔如同决堤的黑色脓血般疯狂喷涌而出！
虫群在空中汇聚、翻腾、凝成一条不断扭动、发出亿万只节肢摩擦声的冥河黑潮！
最终，这股由死亡孕育的黑色洪流，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粘稠的胶状物，顺着方舟的袖口无声无息地钻入了他苍白皮肤之下！
刹那间，他的手腕、脖颈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密集、如同活体电路般搏动闪烁的紫黑色纹路！一股非人的、冰冷而庞大的力量感，在他体内奔涌！
“轰隆隆隆——！！！”
失去了蛊虫强行缝合支撑的象鼠兽尸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骼的烂肉，轰然向内倾塌、崩溃！
如同山峦崩塌！堆积如山的腐肉、断裂的巨骨、碎裂的内脏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在地、彻底绝望的金块无情碾下！
“噗叽！咔嚓！噗——！”
熟透浆果被巨力踩踏般的爆裂声接连响起！
最先炸开的是腹腔——如同被挤爆的脓包，黏连的肠脏混合着尚未消化的污物，呈放射状铺洒在泥地上，如同展开的、血腥的地毯！
接着是胸腔——断裂的肋骨如同惨白的标枪，深深插进冰冷的泥土，胸腔的塌陷如同被捏扁的易拉罐！
最后是那颗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头颅——如同被重锤敲碎的西瓜，颅骨碎片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西散飞溅！
一颗相对完整的眼球，裹挟着粘稠的视神经，恰巧滚到了方舟沾满污血的靴尖前。
那凝固的瞳孔深处还烙印着生命最后一刻那无边无际的绝望！
方舟蹲踞在一块冰冷、布满气孔的玄武岩上，无声地凝视着下方那片彻底化作猩红泥沼的营地。
残肢断臂如同怪异的雕塑，肠管在夜风中如活物般纠缠飘荡，颅骨堆砌成山，几张被粗暴剥下、边缘还挂着脂肪的人皮，在血腥的微风中如同招魂幡般无力地飘荡。
不对劲。
这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滑过他那被疯狂浸染的意识。
眼前这幅由他亲手绘制的、极致的血肉地狱图景——
这本该震撼灵魂、引发战栗的景象此刻却只在他那被改造过的神经末梢激起一阵转瞬即逝的愉悦酥麻。
他的额叶那异常发达的区域正在源源不断地分泌着超量的多巴胺。
连空气中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粪污和内脏腐败的恶臭此刻闻起来竟都带着一种诡异的清香！
“必须在这具该死的躯壳将我彻底扭曲成怪物之前挣脱！”方舟的思绪在疯狂运转，“宁致远的大脑就是一个天生变态狂的大脑。”
他的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般狠狠掐住了自己的喉结！
指甲深陷苍白的皮肤，几乎要抠穿气管！他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因用力而暴突、如同青色蚯蚓般蠕动的血管！
那些本该唤起痛楚、引发厌恶和恐惧的行为——碾碎肢体、聆听哀嚎、操控死亡
此刻竟在这具被诅咒的身体里分泌着如同最顶级致幻剂般的欣！
血肉的崩解在他眼中是绝美的抽象派油画！
绝望的惨叫在他耳中是灵魂升华的最动听音阶！
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令人绝望的困境：他的记忆与人格核心或许仍是“方舟”但构成这具躯壳的每一个神经元每一条神经通路都在为每一次暴行每一次亵渎无声地狂热喝彩！
部落遗址，死寂笼罩。
方中书的军靴碾过厚厚的、发出脆响的枯叶腐层，在五座新坟前驻足。
就是这里！
手腕内侧的追踪雷达，发出刺耳、如同丧钟般的尖锐鸣响！
猩红的定位光点，如同凝固的污血，死死钉在第三座微微隆起的土丘之上！
铁锹破土的闷响惊飞了食腐的乌鸦，当铲尖触到那具焦尸时——
“啪！”
一条的蛆虫突然从尸体的眼眶弹射而出，黏在方中书的铁锨上。
透过扭曲变形的虫体，他看见方舟的遗骸己化作蛆群的盛宴：焦黑的皮肤下涌动着乳白色的浪潮，腐败的脂肪如融化的蜡油般滴落，在泥土上蚀出一个个小坑。
“嗬”
方中书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暴起。
木屋群在暮色中静默如棺。
当他踹开宁致远木屋的门时，看着房间内的一切突然发出神经质的狂笑——那散落一地的笔记纸页在随风颤动。
篝火在埋葬着焦尸的坟茔前噼啪作响，跳跃的火焰如同贪婪的舌头将宁致远那些浸透着疯狂与禁忌的笔记一页一页吞噬！
方中书佝偻的背影被火光投在焦尸上，父子二人的影子终于在扭曲中相拥。
方中书枯槁、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在火光映照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
“小舟...”
“小舟”他忽然用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才会拥有的乳名轻声呼唤着地上那具焦黑的残骸。
颤抖的手指抚过尸体发黑的额发，触到的却是簌簌掉落的蛆虫。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血月没有这吃人的末世”
灰烬随着夜风盘旋上升，如同被无形之手揉捏旋成了摇摇欲坠的象牙塔尖，“你你应该在大学明亮的图书馆里钻研着你的论文。”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而不是变成...变成这焦黑的尸体...”
方中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赫然一滩血渍。
方中书怔怔望着掌心的血迹，良久，他将最后几页染血的疯狂笔记如同丢弃垃圾般投入了那跳动着、吞噬一切的火堆。
羊皮纸在火焰中痛苦地蜷曲、焦黑化作飞舞的黑色蝴蝶。
“别恨我”
方中书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墓穴中的回响，对着那堆焦骨，也对着那跳动的火焰。
“要恨就恨”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天空，仿佛要将所有的怨毒与绝望都倾注其中！
“这把人变成怪物的...”
"该死的世道！"
